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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大收藏家 还是顶级票友

来源:北京晚报  

戏剧是一个艺术种类,是人们生活所喜闻乐见、常伴身边的一种艺术欣赏和享受,京剧更是我们的国粹。张伯驹对京剧的发展,做出了独特的贡献,但在戏曲界以外,知道的人却并不多。他在戏剧方面的声名,完全被他的词作才华和收藏传奇所遮掩。

作为一个典型的票友,张伯驹与京剧的故事堪称传奇和精彩,会使人感受到中国戏曲文化的博大精深。

幼年看戏不识角


(资料图片)

中国的戏剧有着漫长的发展历史,先后经历了宋元南戏和元杂剧、明清传奇、清代地方戏三个大的发展阶段,直到清代中期以后,各种地方戏兴盛起来,并进入了北京,为近代京剧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京剧形成以后,在清朝宫廷内开始快速发展,到民国初期达到空前的繁荣。京剧在艺术上又是一种特别耐人寻味、韵味醇厚的舞台艺术,在文学、表演、音乐、唱腔、锣鼓、化装、脸谱等各个方面都有一套相得益彰的格律化和规范化的程式,以达到“以形传神、形神兼备”的艺术境界,表演上要求精致细腻、处处入戏;唱腔上要求优美别致,既悠扬委婉,又明亮刚健、声情并茂。同时,京剧传统剧目题材多样,举凡军国大事、社会问题、家庭纠葛、爱情故事、神话传说、民间情趣等,无所不演。不少剧目扶持民族正气,赞扬公正无私、舍己为人、坚贞不屈、勇敢机智的优良品德,对于丰富观众的历史知识,培养高尚情操,增长聪明才干,都具有积极作用。

张伯驹的青少年时代,正遇到了京剧发展的高峰时期。

要说张伯驹对于京剧的兴趣,得从他从小的成长环境说起。光绪三十年(1904年),张伯驹6岁,他被过继给伯父张镇芳,随后就来到了天津生活。天津作为当时京剧演出的一个重要码头,名角演出极多,家境较好的张伯驹就有了接触戏剧的环境。他第一次看的京剧是在天津的下天仙茶园,看大轴杨小楼的《金钱豹》。“亮相扔叉,威风凛凛”,那次经历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从此,天津的茶园没有他不去的,且看起戏来常常乐而忘返。张伯驹观剧的剧场有着天津最先进的设备,那个年代普通人家还不曾有的电灯把剧场照得雪亮;演员的服装鲜艳漂亮,更不是一些小剧场所能相比的。这以后,张伯驹陆续在天津、北平看了不少名角的演出,包括孙菊仙、谭鑫培、刘鸿声、白文奎,还有“小小余三胜”时代的余叔岩。另外,武丑张黑、武旦九阵风、刚出科的青衣尚小云等演的戏,也是他喜欢看的。

不过,那时张伯驹年纪还小,还不能透彻地欣赏他所看过的戏。所以,他曾说过,“余十一岁时……偶过文明茶园,见门口黄纸大书‘谭’字,时昼场已将终,乃买票入园,正值谭鑫培演《南阳关》,朱粲方上场,余甚欣赏其脸谱扮相,而竟不知谁是谭鑫培也。”他还说过,“当时谭、刘、孙齐名,但余在童时尚不懂戏,孰为高下,则不知也。”

张伯驹那时对戏剧虽不能深入理解,但天性的喜好却使他学会了一些演员的唱法唱段,他还喜欢上了山西梆子老生元元红的演唱。在《红毹纪梦诗注》中,他曾经说:“元元红山西梆子老生唱法,人谓其韵味醇厚,如杏花村之酒;惜在八九岁时,不能领会。惟尚记对八贤王一段唱词:‘戴乌纱好一似愁人的帽,穿蟒袍好一似坐了监牢。登朝靴好一似绊马索,这玉带好一似捆人的绳,不做官来不受困,食王的爵禄当报王的恩’。”

年仅八九岁的张伯驹自然无法领会这段唱词的含义,但这段唱词却似乎暗示了张伯驹虽长于官宦人家,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做官来不受困”的远离官场的人生道路。

总之,幼年时戏剧的熏陶对张伯驹成为一名著名的“票友”和戏剧家的影响是很大的,使他对中国的戏曲艺术有了逐步深入的认识。就在这以看戏为无上乐趣的岁月里,张伯驹渐渐走上了戏剧实践和戏剧研究的道路。

拜师学戏纯爱好

关于张伯驹是如何认识余叔岩并拜他为师的,社会上有着不同的说法,一是张伯驹少年时就看过余叔岩的戏,留下很深的印象,24岁时在北平再看余叔岩的戏,就入迷了。从此,张伯驹经常去看余叔岩的演出,并学余叔岩的唱法。那时为余叔岩操琴的琴师是李佩卿,李佩卿唱过旦角,后来改文场,他是张伯驹开始学余派戏的第一位老师,当时张伯驹请李佩卿说余叔岩的戏。后来在一次堂会上,张伯驹第一次接触到余叔岩,两人一见如故。余叔岩知道张伯驹的家世,听说李佩卿在给他说戏,还引为知音后,余叔岩当时就对张伯驹说:“你要学什么戏,我给你说。”第二天,张伯驹就到余叔岩家去了。从此,他成了余家的座上客,开始向余叔岩学戏。

那么,张伯驹为什么这么热心拜余叔岩为师,余叔岩又有着怎样的名声呢?

余叔岩(1890年至1943年),字第褀,祖籍湖北罗田,出身梨园世家,祖父余三胜,父亲余紫云,都是红极一时的名演员,因此自幼得其家传。幼年时,余叔岩跟着吴联奎学京剧老生戏,用过“小小余三胜”艺名,后来改回余叔岩。年轻时,余叔岩做过袁世凯总统府的内卫副官,后来拜在名须生谭鑫培门下。余叔岩学到了谭鑫培的真本领,一举成名。谭氏以后,余叔岩声名鹊起,自成一派,创立了余派,与杨小楼、梅兰芳在当时的京剧界鼎立成三。1928年后,由于身体多病,除义务、堂会戏外,余叔岩不再演营业戏。

余叔岩的舞台生涯虽然时间不长,但他在京剧老生界留下了久远的影响。他在十年间所演的剧目角色,很多都成为后学的典范,成了传世之作,他与梅兰芳合作的《游龙戏凤》《打渔杀家》更成为旷代绝唱。他与梅兰芳、杨小楼等人的合作,对京剧艺术的发展起着重要的典范作用。

张伯驹拜余叔岩为师之后,学习是十分认真刻苦的,余叔岩也是真心实意地教他,并且毫无保留。讲到这里,人们不禁要问,当年余叔岩花了大钱,托了人情,拜谭鑫培为师,只学了一出《太平桥》和一出《失街亭》的王平。而后来被称为余派传人的孟小冬、李少春拜余之后,也不过学到几出戏而已,何以余叔岩对张伯驹如此无私,倾囊相授呢?这里当然有两个原因,一是张伯驹是盐业银行的大股东,余叔岩把自己的钱就存在盐业银行里,可得厚利,也无后顾之忧;同时,余叔岩也知道,张伯驹学戏并不是为了去当演员,不是为了下海挣钱,而完全是一种个人爱好。余叔岩不必顾虑张伯驹去抢他的饭碗,所以把自己的真功夫悉数教给了张伯驹。

每天晚饭后,张伯驹就到余府。此时余家客厅“范秀轩”里已是高朋满座。张伯驹性喜恬静,既不与人交谈,也很少和在座的打招呼,只是坐在墙角或躺在余的烟铺上做闭目养神状,像徐庶进曹营似的一言不发,因此有人叫他“张大怪”。

此时,与其说张伯驹是学戏,不如说他在听戏。除了别人的谈笑之外,他听进去的是余的调嗓和说戏。张伯驹在这样的环境里耳濡目染,长期的熏陶比直接学得还多。

念白弥补唱功缺

余叔岩过足烟瘾后,时间已经很晚了,客厅里的人大多已经散去。这时候,余叔岩和张伯驹才一前一后来到后院练功吊嗓。张伯驹常常是黎明前三四点才回家,正如他在《红毹纪梦诗注》中所说:“归来已是晓钟敲,似负香衾事早朝。”时间一久,张伯驹和余叔岩竟然成了“不以利害相交的朋友,情趣相投的知己”。一个是倾情相授,一个是刻苦学习。张伯驹下的功夫很深,吊嗓子、打把子、文武昆乱,无所不学。除了请余叔岩直接指点之外,他也效法余叔岩的学戏方法,从余叔岩的配角钱金福、王长林那里淘换玩意儿,后来索性把他俩长年请在家里,以备随时练功、讨教。

余叔岩教他的开蒙戏是《乌盆记》(又名《奇冤报》),经过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首演大获成功,更增强了张伯驹学戏的信心。

余叔岩接着教他的第二出戏是《战樊城》。练就起霸、打把子、走快步等基本功。为了使张伯驹学得精到,余叔岩特意演出此二剧于开明戏院,每星期六和星期日各演一出。友人有不知此中奥妙者,劝其改演他戏,余叔岩不答应,仍坚持第一日演《战樊城》,第二日演《奇冤报》。后来回忆到这一事情时,张伯驹曾感叹:“专为予看,甚可感也。”

有一次他随余叔岩到天津剧院演戏,从北平到天津,一路上余叔岩向他说《奇冤报》反调。二人回京后,仍不停地排练。余叔岩抓紧时间向他示范,他则一丝不苟地学习。

张伯驹不仅学戏,更勇于实践,热心于舞台表演。张伯驹演戏多为堂会戏。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四大名旦及裘桂仙、郝寿臣、侯喜瑞、杨小楼、郭春山、萧长华、姜妙香都曾与他合作,留下了梨园佳话。

其实,张伯驹的噪音条件并不好,近似“云遮月”——这是对老生的圆润而较含蓄的嗓音的一种比喻。这种嗓音,开始听来似觉干涩,以后愈唱愈觉嘹亮动听,使人感到意味醇厚,潜力无穷,是长期锻炼而形成的一种优美音质。谭鑫培、余叔岩的嗓音都属于这一类型。张伯驹的嗓音虽然近似“云遮月”,但发出来的声音穿透力不够,往往只有前面几排能听得清楚,后面的人只能听个大概了,所以大家取笑他为“电影张”——因为那时的电影都是没声音的。这不是靠后天的努力就能唱得响亮的,而是和遗传天赋分不开的,在这方面张伯驹要稍逊一些。但是,戏剧行话有“千斤念白四两唱”之说,张伯驹的念白相对弥补了唱功的欠缺,念起来抑扬顿挫,口白清晰,别有情韵。

梅张合演《八蜡庙》

这里所说的梅,是指梅兰芳,张是张伯驹。他们曾合演并亮相于舞台,成为京剧史上的一段佳话。

1931年,为推动京剧事业的发展,张伯驹约请余叔岩和梅兰芳合作,发起成立“北平国剧学会”(北京时称北平),当年11月,学会在虎坊桥成立。

成立典礼之夜,北平国剧学会上演《八蜡庙》招待来宾,以壮声势。为什么要演这出戏呢?因为这出戏武打演员阵容强大,其他角色也很多,特别是开打部分甚为精彩,符合成立大会所需要的热闹、圆满的氛围。这出戏的剧情是:淮安招贤镇土豪费德功依仗有锋利无比的宝剑和触人即死的毒药箭,无恶不作、独霸一方。黄天霸、朱光祖等好汉意欲除之,便与米龙、窦虎游八蜡庙。费德功恰好也游八蜡庙,见梁兰英貌美,便杀死了丫环,抢回家中逼婚。兰英不从,被乱棍打死。金大力路遇兰英仆人,得知此事,遂引见施世纶、禇彪,定计与黄天霸之妻张桂兰及贺仁杰乔装改扮,经费德功门前诱之,费又将桂兰抢走。桂兰盗得费之宝剑。黄天霸、朱光祖与费德功激战。黄天霸夫妇被擒,旋又被关泰、金大力所救,终于擒拿了费德功。整个剧情复杂而又热闹,演起来很吸引观众。

这天出场的有:梅兰芳戴髯口饰演老武生褚彪。演前,梅氏还甩髯口多次,此戏为他演戏戴髯口惟一的一次。原定余叔岩饰黄天霸,但那天他患病未愈不能出演,此角便由张伯驹担任。朱桂芳饰费德功,徐兰沅饰关泰,钱宝森饰张桂兰,程继先饰朱光祖,姜妙香饰王栋等等,其余角色也都是反串。是日演得热闹非凡,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舞台上,张伯驹饰演的黄天霸形象果然是年轻英武,身段矫健,大有公子风流潇洒的风度,武功技术也是了得,赢得一阵阵掌声;梅兰芳扮演的老英雄禇彪更是仙风道骨,有蔼然长者形象,银须飘飘,举止儒雅清爽,一言一笑,举手投足好像都有尺度管着,却又有极自然、艺术,正义凛然的神情弥漫于眉宇之间。开打以后,其武打功夫不输青年,一招一式,无不漂亮,在他身上好像有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魔幻般的力量。梅兰芳和张伯驹的配合,一老一少,相得益彰,十分传神默契。以至于几十年后,张伯驹仍然记忆犹新,在《红毹纪梦诗注》中写道:

八蜡庙前捉巨奸,亲承圣命下淮安。

于今只剩黄天霸,禇老英雄早化烟。

诗后,张伯驹又注云:“今畹华逝世已十三年,只余黄天霸尚在矣。”这里说的畹华就是梅兰芳。

梨园绝唱《空城计》

张伯驹常为自己的舞台实践创造机会,如在自己家办堂会或到戏园子彩串。张伯驹的票戏生涯中,曾引起京城轰动的一次演出,是为他四十岁生日所办的一场堂会。这场堂会,可谓是中国现代京剧史上一个大事件,也是一件十分有趣、幽默的事儿,所以,我们在这里详细地讲一讲。

1937年正月,正逢张伯驹四十岁,他打算大办一场堂会,一为庆祝,二为乘机露一手,过把戏瘾。前一年,河南发生旱灾,于是这次堂会就以演戏赈灾募捐为名,定在北平隆福寺街的福全馆举办。

在筹备堂会的过程中,张伯驹的一群朋友突发奇想,想邀请余叔岩为他的徒弟张伯驹配戏,彩排一次。张伯驹自然求之不得,可又不愿意开口,于是由别人出面,在一次宴席上提出请余叔岩在《空城计》里,为张伯驹配演王平。

余叔岩为张伯驹说戏,但没有陪他同台演出的意思,更何况要当配角呢?可又不好当面驳人家的面子,只好指着在座的杨小楼说,只要杨老板同意来个马谡,我这里没问题。其实,余叔岩知道杨小楼不会唱马谡,所以故意借杨小楼之口来拒绝。谁知,杨小楼虽是武生,却最愿意唱文角,这马谡虽然是个架子花(副净,又称架子花脸,以工架念白做功、造型表演为主),可不折不扣是个文派人物,在张伯驹朋友的怂恿下,他居然答应了。这一下,余叔岩中了自己的圈套,就无法推托了,只得答应出场。

余叔岩、杨小楼答应后,张伯驹又趁机邀请了王凤卿扮赵云,程继先扮马岱。于是,这场堂会终于在隆福寺街的福全馆开演了。

这场堂会戏大轴为《空城计》,张伯驹饰主角诸葛亮,配角是一色的大腕儿,除了余叔岩饰王平,杨小楼饰马谡,王凤卿饰赵云,程继先饰马岱以外,陈香雪饰司马懿,杨宝森饰张郃。

这些人都是戏剧界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而同在一台同在一戏内充配角,真可算是票友界中的豪举,史无前例。

消息一传出,轰动九城。北方的张氏好友纷纷送礼拜贺,远在津沪的戏迷也专程来北平,都为的是听这出戏。这一天,福全馆中,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内行的人都知道张伯驹嗓音欠佳,大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些名重一时的名角硬配上面。不过,因为他是今天的寿星,没有他哪有这场好戏看呀!于是,张伯驹一出场,大家也就有意逢迎,鼓起掌声。余叔岩、杨小楼、王凤卿、程继先等四人在“起霸”的一场中也是各逞其能,互不相让,精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空城计》圆满唱完,这出喧宾夺主、空前绝后的大场面,使张伯驹驰名全国,出了“票戏天下第一”的风头。张伯驹也说,这场演出“一时轰动九城,传为美谈,与名伶同台,一般人固不敢当,而我自知不如,却胆大超人,故友人章士钊曾与我开玩笑,作打油曰:坐在头排看空城,不知守城是何人……”继而,演出的剧照、消息、评论遍载北平、天津、上海等地的戏剧画报。一小报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对这次轰动京城的演出,张伯驹在《红毹纪梦诗注》中,也写有一首诗:

羽扇纶巾饰卧龙,

帐前四将镇威风。

惊人一曲空城计,

直到高天尺五峰。

新中国成立后的1952年,张伯驹还出演过《阳平关》,饰演黄忠。1963年在长春又出演过《游龙戏凤》,饰演正德帝。1980年时,张伯驹已年逾八十,仍出演《打渔杀家》,饰萧恩,其扮相之利落矫健,仍不逊于当年。

张伯驹的戏剧实践,虽是票友身份,但仍然是有很大意义的。因为中国戏剧的传承,在很大程度上是靠一代又一代的演员言传身教,张伯驹学得了余叔岩许多不轻易授人的舞台艺术,又毫无保留地将这些艺术传授给青年演员,这样对于京剧舞台艺术的传承,特别是对余派艺术的传承,是起到一定作用的,而他写的《红毹纪梦诗注》一书,对诸多京剧戏目的身段、唱法,都有详细的记录和说明,是京剧艺术的宝贵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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