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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吊香山脚下的文化大师

来源:北京青年报  

又是一年清明至,正是追思故人时。在京西香山脚下,近百年来先后安葬了百余位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有着重要影响的仁人志士,其中“大师级”文化名人就有多位,他们为中国文化的发展与传承做出的杰出贡献被载入史册。

清明时节寻访“文化大师”,既是一种缅怀,也是一种追忆,更是一种特殊的文化之旅,从中可以领略大师们的文化艺术人生。今天,我们就去走访几处。

万安公墓

清末八卦掌创始人董海川,沉睡在一座清代样式的墓地中

万安公墓位于香山脚下,近百年来,长眠着众多位历史文化名人。

进入万安公墓大门向南而行,随后再沿着“金字区”主路向西而去,在路的尽头,松柏的掩映下,有一座清代样式的墓地。前面为并列的三块墓表,正中的墓表上镌刻着“八卦掌创始人董海川先师之墓”,墓表西侧是一座八角宝顶式陵位。宝顶以绿色琉璃瓦连接翘蓬,形似一座亭子,古朴而庄重。宝顶的后面是四座相连的碑亭。这里长眠的就是清末八卦掌创始人、武术大师董海川。

说到“董海川”这个名字,或许不太为人所知。而提起武林高手“童林”,人们或许就不陌生了,而董就是长篇评书《雍正剑侠图》(又名《童林传》)里的主人公童林的原型。

董海川,原名董明魁,清嘉庆二年(1797年)出生于今河北省文安县朱家务。成年后想考取功名而不成,便云游四方遍访名师。经过长期潜心研习,利用道家八卦图中的无极圈和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字,他从其交替之中悟出了八卦掌,随着技艺的不断提高,他也成为八卦掌发展史上承先启后、继往开来的一代宗师。

光绪八年(1882年)董公因病与世长辞,葬在西直门外小牛房。墓冢用青砖砌成宝顶,并立有四座丰碑。1929年又立了两块石碑。以后董公墓因失修而破旧,其墓址逐渐变为农田,后经弟子们多方寻找,才找到所有的石碑和宗师的部分尸骨。1981年董公的弟子们将其安葬在万安公墓,并依照清代样式重新修建了陵位和碑亭。

在大师墓旁,长眠着第二代、第三代八卦掌传人多位,他们陪伴于恩师左右,以尽感恩之情。

书法大师启功的碑座上刻着那篇广为人知的墓志铭

凭吊了武林一代宗师之后,沿着林荫道向东而行不远,便来到书法大师、学界泰斗启功的墓前。

其墓坐西朝东,墓碑呈黑色,设计简洁大方,中间有个曲线的凹槽,形似先生一生喜爱的砚台。墓碑正面刻着:“启功1912-2005夫人章宝琛1910-1975”。墓碑背面刻着先生生前所喜爱的一则砚铭:“一拳之石取其坚,一勺之水取其净。”碑座上刻着那篇广为人知的墓志铭:“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语言直白质朴,谦逊又诙谐,令人回味不尽。

凝视着先生的墓碑,仿佛在读一部“大书”。我喜欢先生的书法艺术,其字结体精严, 清朗挺拔,风神俊秀,更是因为敬仰先生的人品,他的为人至净、胸襟旷达、淡泊名利和乐观向上。

静静地肃立于启功墓前,心中几多敬仰。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映衬着墓园的寂静。

季羡林先生的墓地紧邻哲学大师任继愈墓和著名作家魏巍墓

离开启功墓,穿过北侧的墓区,便来到“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的墓地。

季老生前曾有遗愿,将骨灰分为三地安放,即北京(生活、工作之地)、河北(临近清西陵)、山东(临清故里)。其中位于北京的墓地在万安公墓,紧邻哲学大师任继愈墓和著名作家魏巍墓,颇具浓郁的文人气息。

墓碑呈青灰色,高约2米,宽约1米。中部偏右刻有季先生半身塑像,左侧刻有“季羡林”三个大字,上方刻有柳叶,下方刻有荷花,象征季老高洁的人品。墓碑背面为季老生平简介,其上端镌刻着季老生前经典语录:“智者乐,仁者寿,长者随心所欲。一介布衣,言有物,行有格,贫贱不移,宠辱不惊。”墓碑下为黑色大理石墓表,与周围的柏树相衬映,显得安静且祥和。

久闻季羡林先生之名,特来拜谒,静立于此,无限敬仰。他也是一部大书,令人品味,而他的大度与随和,也使人领悟不尽。

曹禺墓园墓碑为著名作家巴金先生所题

戏剧大师、著名剧作家曹禺墓园位于万安公墓李大钊烈士陵园北侧,占地不足5平方米。花岗岩的基石上矗立着一米多高的墓碑,正中间为“曹禺”二字,右上方为“一九一O~一九九六”,左下方为“巴金”二字,由此可见墓碑为著名作家巴金先生所题。墓碑前是黑色大理石墓盖,呈凸起状。

曹禺是中国新文化运动参与者之一,也是中国现代话剧史上成就最高的剧作家,代表作品有《雷雨》《日出》《原野》《王昭君》《北京人》等。

静静地伫立于先生墓前,一种敬意之感油然而生,眼前浮现出先生笔下所塑造的众多舞台人物形象:陈白露、曾文清、愫方、翠喜、花金子、周萍、周朴园等,虽然多是小人物,却展现出大人生,成为我国戏剧乃至文学史上的一个独特景观。

万花山梨园墓园

梅兰芳墓,碑前浇筑有巨型梅花

离开万安公墓,驱车西行20分钟,便来到位于香山北麓的万花山下。沿着石阶而上,是一处苍松翠柏环绕的平台。只见正前方白色大理石墓碑上镌刻着五个大字:“梅兰芳之墓”,这就是有“万花山梨园墓”之称的梅兰芳墓园。

走近京剧大师梅兰芳墓,顿觉一派肃静,可以看得出这里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墓碑前用水泥浇筑成巨型梅花,并以白色大理石为装饰,花心中长眠着梅大师及夫人,整个墓园的环境静雅。

以梅先生墓为中心,方圆百余米内还长眠着十几位梨园名家。梅墓北侧安葬着清末“四喜班”班主、“同光十三绝”之一的梅巧玲(梅兰芳之祖父)。旁边是清末京剧青衣名角梅竹芬(梅兰芳之父),这两位梨园老前辈的墓是多年前迁移至此的。梅墓南侧左右安葬着著名京剧老生梅葆玥(梅兰芳之女)和“梅派”传人梅葆玖(梅兰芳之子)。二人墓的样式相同,均为白色大理石,墓碑为金字,素雅而简洁。

马连良先生的戏迷,每年清明节前都来凭吊

沿着狭窄的小路,爬上一处高坡,隐约听到皮黄之声:“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这声音太熟悉了,是马连良的《空城计》。

寻着皮黄之声,便来到京剧大师马连良的墓前。只见一位长者端坐在马先生墓前,一束鲜花置于墓碑下,他静静地欣赏着马先生的《空城计》,于是我与他攀谈了几句。原来他是马先生的戏迷,每年清明节前都到此凭吊。他说马先生的唱腔流畅委婉,俏丽洒脱,抑扬顿挫,做工传神,久听不厌。

马先生的墓庄重而肃穆,墓碑、墓表均为黑色大理石,因他是回族,所以墓碑上方还刻有阿拉伯花体文字图案。其墓左侧安葬着净派名家周和桐,他在现代京剧《沙家浜》里所扮演的“胡传魁”一角,在全国观众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墓地很简洁,只有一个高不过三尺的墓表和十分简朴的墓碑。马先生墓的右侧是著名京剧须生言少朋的墓地,他是“言派”创始人言菊朋之子。离此不远长眠的是著名丑角朱斌仙,墓地很是简朴,周围是满目青翠。在这附近还安葬着著名老生王少楼、胡琴圣手梅雨田和徐兰沅等。

在此一一凭吊了多位京剧大师后,我将这些名家的墓葬细加排列,显得十分有趣。行当上是生、旦、净、丑齐聚,还有著名琴师、鼓师为伴。可谓是绿地为舞台,青山为幕布,虽然人已去,但他们的音容依旧,为人们上演着一台永不消逝的大戏。

玉皇顶墓园

刘天华的墓与兄长刘半农近在咫尺

由万花山梨园墓园向西,沿山路徒步半个多小时,便来到香山北麓的玉皇顶墓园。这里长眠着多位民国时期名人,其中有民乐大师刘天华和语言大师刘半农。

玉皇顶高踞于林荫之中,这里远离都市,显得格外的宁静,置身于此,顿觉肃穆。

我首先来到刘天华墓前凭吊,他的墓与其兄近在咫尺。其墓基为一长方形的两层石台,石台前有一供案。碑的正面镌刻着“故音乐大师刘天华先生夫人之墓”。

刘天华是中国现代民族音乐一代宗师、二胡大师。他一生最大的贡献就是把“不登大雅之堂”的二胡从民间推向了世界,建立了一个新型学派,所以被誉为中国近代音乐史上具有重要影响力、具有显著地位的民族器乐作曲家、演奏家、教育家和伟大的国乐改进者。其《光明行》《良宵》《空山鸟语》被誉为现代音乐经典之作。

1932年5月,刘天华到北京南城天桥搜集民间乐曲,感染了猩红热病。6月8日去世,年仅37岁。

坐在山石上,静静地听刘半农的诗

随后我又来到刘半农墓凭吊。他是刘天华的兄长、现代著名学者、五四新文化运动健将、语言大师。其墓基是一个石砌方台,墓盖在方台之上;北端石砌基座上有一座方形大理石柱,南向立面镶嵌着刘先生的巨幅遗像。墓前原竖两块石碑,一块是周作人撰写墓志;另一块由吴敬恒题碑,蔡元培撰写墓志,章太炎篆额,钱玄同书丹。可惜两块墓碑被推倒砸碎,现在显现的是1989年稍加整治过的,但也掩不住那份苍凉。

刘半农创造了中国第三人称代名词,并首创了“她”字。当“她”字被广泛认可之后,他特意写了一首题为《叫我如何不想她》的白话诗,情意绵绵,朗朗上口。好友赵元任随即谱写成曲子交给唱片公司发行,由此风靡一时,传唱至今。

1934年刘半农去内蒙古和陕西一带考察时,被当地的毒虫咬伤后感染,回到北京后医治无效去世,年仅43岁。

1935年5月,刘半农与刘天华的木棺,一起安葬在香山北麓的玉皇顶。

两位杰出的文化名人英年早逝,实在令人惋惜。而今凭吊于此,无不令人追忆起他们为发展中华民族文化艺术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静坐于山石之上,我打开手机,先后搜索到刘天华的那首二胡名曲《光明行》和刘半农的那首《叫我如何不想她》,静静地听着,心中几多感慨……

金山陵园

迁至香山脚下,了却了齐白石生前的夙愿

金山陵园位于香山南麓,依山而建,也长眠着多位历史文化名人。

由此沿着山路而行,不多时便来到国画大师齐白石的墓地。其坐西朝东,取西山之自然景观,背依苍松翠柏,因其游离于陵墓聚集区域之外,所以显得格外的幽静。

墓园四周砌有青灰色花岗岩石墙,正中是两块同等大小的花岗岩墓碑,两米余高。左侧墓碑阴刻篆字“湘潭齐白石墓”六个大字。右侧为“继室宝珠之墓”。墓碑前为长方形的墓盖。整个墓园简洁、庄重,且融于青山绿树之中。

齐白石是中国现代著名画家,世界文化名人。他擅画花鸟、虫鱼、山水,笔墨雄浑滋润,色彩浓艳明快,造型简练生动,意境淳厚朴实。1957年9月16日病逝于北京,终年93岁。

老人生前曾希望长眠在西山脚下,还自己设计制作了灵柩,棺木为湖南杉木料,并亲笔篆书了碑文,但最终长眠于京西魏公村湖南义园。2013年白石老人的墓地被迁至香山脚下的金山陵园,由此了却了老人生前的夙愿。

静静地肃立于白石老人墓前,心中几多敬仰。阵阵山风从耳边略过,映衬着墓园的寂静。先生虽长眠于九泉之下,但其丹青不朽,墨香依旧,长留清誉在人间。

王洛宾墓碑背面刻有《在那遥远的地方》五线简谱和歌词

拜谒了国画大师,我沿着林中小路,来到了“西部歌王”和“民歌大师”王洛宾的墓前。

王洛宾墓地取自然之景观,暗红色的花岗岩为基,黑色大理石为墓碑和墓表,使整个墓地显得古朴而典雅。墓表呈长方形,镌刻着600余字的《民族音乐家王洛宾墓志铭》,记录着先生坎坷而又卓有成就的一生。依照王洛宾的遗嘱,墓碑背面刻有先生1939年夏亲笔手书的《在那遥远的地方》五线简谱和歌词,字迹洒脱而自然。

伫立于先生墓前,耳边又响起那一首首脍炙人口的老歌:《在那遥远的地方》《达坂城的姑娘》《阿拉木罕》《掀起你的盖头来》《半个月亮爬上来》……

我为他的歌而来,更为他的人品而来,当我一步一步走近王洛宾老人的时候,一种深深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奚啸伯和李慕良,长眠于此的两位京剧大师

随后我又凭吊了长眠于此的两位京剧大师。

一位是京剧“奚派”创始人、“后四大须生”之一的奚啸伯,其墓地处金山陵园北静园路旁几棵高大挺拔的松树下,一座硕大的黑灰色墓碑上镌刻着“奚啸伯”三个大字。墓碑右侧刻着“1910至1977”,墓碑下方是花岗岩石材料制作的墓志铭。奚啸伯在20世纪40年代,以委婉细腻、清新高雅的艺术,气质文静、感情深沉的表演才华,深受观众喜爱。

另一位是“京胡泰斗”李慕良,其墓也在北静园。墓地高大、藉台而出,苍松匝地,旷奥得宜,清幽的环境托出了清秀自持、独立端严的天然墓碑。作为马连良的最佳搭档,李慕良因操琴风格匠心独运、自成一家而世称“李派”。其作品章法严谨,音色饱满,刚健雄沉,平正大方,动听耐品,曾与徐兰沅、杨宝忠、王少卿并称“京胡四大圣手”。

福田公墓

王国维:墓碑背面镌刻着一千余字的碑文

从金山陵园驱车南行十几分钟,便来到地处香山南路东侧的福田公墓。这里长眠着国学大师王国维,京剧大师郝寿臣、杨宝森、余叔岩,红学大师俞平伯,山东快书大师高元钧等文化名人。

我首先拜谒了国学大师王国维墓,其墓碑处于白色大理石覆盖的坟冢后侧,正面上书“海宁王国维先生之墓”。墓碑背面镌刻着一千余字的碑文,记录着大师不平凡的一生。

王国维系浙江省海宁人,15岁入州学,参加海宁州岁试,得秀才功名。1925年任清华学校(清华大学前身)研究院教授,与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并称清华四大导师,成为“教授的教授”。1927年6月2日,王国维在颐和园鱼藻轩投水自尽,遂安葬在清华园东二里许的西柳村七间房。

新中国成立后,清华大学扩建校舍,于1960年1月将其墓迁于京西福田公墓。伫立于大师墓前,便想起他在《人间词话》中所倡导的人生三境界,令人品味不尽,领悟不尽。

喜欢京剧艺术,特意来凭吊郝寿臣、杨宝森、余叔岩

由于喜欢京剧艺术,我特意凭吊了长眠于此的三位京剧大师。

被誉为“架子花脸铜锤唱”的“郝派”创始人郝寿臣先生宽大的白色墓碑上镌刻着“郝寿臣校长之墓”七个的大字,他曾任北京市戏曲学校校长,所以墓碑为该校所立。郝先生与金少山、侯喜瑞并称为“花脸三杰”。一生在220余个剧目中扮演过160多个角色。

离此不远是“后四大须生”之一的杨宝森墓,其墓碑、墓表均为白色大理石,整体上简洁、大方。他创造性地继承发展了谭派和余派艺术,使得“杨派”成为当今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京剧流派之一。

清末京剧名角余三胜之孙余叔岩的墓碑高约两米,上刻“余叔岩先生之墓”,顶端刻有龙凤和祥云图案,整体掩映在浓荫之下。

余叔岩幼年学戏,专攻老生,曾拜谭鑫培为师。他在继承“谭派”艺术的基础上,以丰富的演唱技巧进行了较大的发展与创造,成为“新谭派”的代表人物,世称“余派”。代表剧目有《搜孤救孤》《洪洋洞》《珠帘寨》《清官册》等。

大师们仙逝久矣,但他们那高尚的品质依然为人们所崇尚。

关键词: 万安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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